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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数字指南(11)——猫总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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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开头有借鉴昆汀电影《八恶人》

十.猫总是对的

零面前坐着一位老人。他头发胡须雪白,好像去染发时粗心的理发师一不小心顺手把胡子也一起染白了一样。他的白发披肩,跟胡子混为一体,说是头发长在下巴上零也会相信。零想到或许这就叫“头发胡子一把抓”。看着眼前这位披头散发的老者,零立马就想到了“白毛狮王XX”和“甘道夫XX”的名字。同样向零明示眼前之人年迈的是他脸上的皱纹。尽管人们常说时间之神用刻刀在人们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皱纹,但实际上零从未见过有谁的皱纹可以用“刻出来”形容。除了眼前的这位老人。他脸上的皱纹就是用“沟壑纵横”形容也不为过。零看着他深刻的皱纹和他干净的脸,不禁在想他每天早上洗脸时花在清理皱纹里的灰尘的时间要多少。
当零走进客厅时,老人正坐在落地窗前的圆桌上津津有味地看着零的日记,好像那是最近正流行的通俗小说。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子撒进房间,像是画家手上神奇的画笔,勾勒出老者身体的轮廓线条,给他镀上一层金。
日记是很私人的东西,换言之,日记从来都不是写给别人看的。零写的日记从未给别人看过,哪怕是自己最尊敬的老师也不例外。零平常都是把日记锁紧保险箱的,但现在眼前这位老人正在看着自己的日记而且还不住的点头,好像自己写的全是他知道的却不知如何表达的东西。现在会出现这种情况就说明自己以为万无一失的保险箱已经被眼前这位行将就木的老头打开了。
零一直以为当别人未经允许翻看自己的日记时自己就会像被惹怒的猫一样弓起身体,喉咙发出低沉的有警告意义的声音,然后像弹簧一样弹射出去给对方留下终生难忘的记忆。实际情况也是如此,记得有一次木匠因为无聊随便翻了日记几页,零就和木匠冷战了好几天。其实里面也并没有什么隐私,但不论有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别人翻看自己的日记总给零一种叫人扒光丢到动物园里任人欣赏戏耍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适用于吉祥。吉祥不过是一只猫,零根本不担心他会对谁说什么,就算要说他也只能跟其他的猫讲。且不论短尾猫和镇上的野猫们语言是否相通,就算世上所有的猫都可以无障碍交流,但这些猫谁又知道零是谁呢?而且零写日记的时候吉祥总会在旁边看着,可以说吉祥是零的日记的第一位读者。甚至如果没有吉祥在旁边“监督”零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
有时候零会忘记整理日记把它放回保险柜之中。这就是说有时候当零早上起来时他会看到吉祥正在拨弄自己的日记本。日记中有些遮住内容的梅花印就是这样来的。但就算吉祥的脚印会遮盖日记的部分内容,零也不会生气,因为日记不是写给别人看要别人评价的东西,有那么循规蹈矩干什么。相反零以为自己的日记中有吉祥留下的梅花印能让日记更像日记,平添了不少生活气息。
除此之外眼前这位老人也没有给零一种受侵犯受侮辱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老人身上被落日余晖细细勾勒的轮廓给零一种神圣的感觉。神圣的人到底很难让人厌弃。在零看来,自己很难对对方抱有敌意有很大部分的原因来自此时正慵懒地趴在老人腿上的一脸惬意的吉祥。猫总是很奇怪的,有时候对人热情得过分,有时候又对人不理不睬冷淡得可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自己不喜欢的人猫死活都喜欢不起来。就算木匠和零认识了这么久,甚至可以说是情同父子的关系,吉祥对木匠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看到木匠走来它也不过是抬抬眼皮,要是木匠要过来试图抱吉祥,它就会轻巧地跳开,重新挑选一块舒适的地方趴下,给木匠留下一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其实这还算好的,要是碰上吉祥心情不好的时候,留给木匠的就不仅是狗啃泥那么简单,还有一颗“猫屎”地雷和一个在说“我就是这样不待见你”的白眼。
零就这样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老者翻看自己的日记一点也不着急。零开始怀疑到底自己是这里是自己的家还是他才是这儿的主人。但这只是那种百无聊赖式的怀疑,总的来说对面的老者并不让零有距离感,好像他们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
终于,老者合上零的日记,轻轻抚摸着吉祥。像是得到了指示一样,吉祥轻盈地跳上圆桌继续趴着,像是金字塔前的狮身人面像。对两人吉祥全然不顾,只是眯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老者站起身来。零目测对方身高有一米九,但老者的身高并没有给零带来排山倒海式的压迫感,这与老者的气质有关。也与吉祥的表现有关。吉祥毫不紧张,相反露出的是安详平和的表情(在零看来),那表情仿佛在说“没关系的,零。别紧张,他是朋友哦”。零对吉祥的表情和他表情下传递出来的信息完全没有怀疑,因为零知道猫总是对的。
老者零露出灿烂的笑容,脸上的皱纹也随之舒展开来,露出不尽相同却一样发出善意的笑容。“啊,不好意思没看到你来了,看日记看入迷了嘛!”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有歧义,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故意要看你日记的,只是好奇,呃,也不能叫好奇。唉,这要怎么说——”
“没关系的,”零摇摇头。他看得出来对方是为自己看日记的行为看到难为情,虽说零没有多少经验,但他还是可以轻易地判断出对方是真的尴尬还是故意表现出来给自己看的尴尬。“没关系的,只要别对别人讲就行了,也不是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刚看过这你也是知道的。日记毕竟是很私人的东西。话说回来,前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老者看到零没有大发雷霆,马上放松下来,“放心吧,这种事情我还是清楚的。其实就算我真要跟谁讲这些也没有会想听。说真的,你当杀手真的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如果你能下定决心做一个作家,我不敢保证你一定会声名鹊起,但我想肯定比现在当杀手要好。”
零完全揣摩不出老者的意思,他究竟是有感而发还是在这里故意设下一个陷阱钓鱼执法?“前辈一定是在说笑,成为杀手可是我的愿望。再说我又怎么适合当作家呢?”
“真的?”老人瞪圆眼睛挑挑眉表示惊讶,聚集的抬头纹则是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过他没再说什么,他知道零现在还不可能完全信任自己,“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F区幸福小镇23小区第一单元的985。”
“原来是F区幸福小镇23小区第一单元的985前辈啊,不知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零完全不敢相信对面的老者在完成了985个任务后都还没有被授予个性化称号。
“可别叫我前辈,也别叫我的全名,如果它真是我的名字的话。说老实话,这又臭又长的名字简直就不是给人记忆的。如果可以的话,也别叫我前辈,我无非比你早生几年早做了一些任务。如果你立志要成为真正的杀手,你就会发现我并非优秀的杀手。就以你那个整天画直不直弯不弯的墨线的老师木匠为例,他是组织里获得个性化称号时完成任务最少的,如果我没记住的话好像是217个。根据组织的记录,平均完成三四百个任务就可以获得个性化称号,像我这种完成985个任务都没获得个性化称号的在组织里是独一份。
“至于今天我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坐下来听。有些事情只适合坐下来听。我不太确定这件事对你而言究竟意味这什么。”
零忐忑不安地坐在985对面的凳子上,不知所措地看了眼趴在他和985之间的吉祥。吉祥仍然趴在桌上小憩,完全不在意他们两人在干嘛。如果不是他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肚皮,零都要怀疑吉祥是不是在梦里安详地去世了。零越看越觉得吉祥趴着时的动作、平静的神情和狮身人面像没有任何差别。应该没问题的,零看着吉祥想到。
985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录音笔,“这是你老师死前跟画家的一段对话录音,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的。”说着他按下播放键。
“开始了?”这是木匠的声音,是零现在只能在梦里才能听到的声音。
“开始了。如果要讲什么遗言,还是快点讲完为好,我可没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陪你。”这不是木匠的声音,如果985没有撒谎那这就是画家的声音了。零总觉得画家的声音有些熟悉。
“说实话,我是没想到你这个老疯子竟然真的会这么做。”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组织的那些勾当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也不是非得这么做,全都都是组织逼的。你就别说我多疯狂了,你难道就不想这么做?”
“大家都一样,谁不是被生活所逼?我也这么想过,但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我敢说大部分人都想这么做,可又有谁有这样的勇气呢?那句话怎么说的,当你有了权力之后,你最想要的是更大的权力,而同时最怕的就是失去它。可能性太小,谁敢用自己拥有的一切冒险呢?没这勇气,倒是有骗人的魄力。骗人谁不会?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成功了。”
“可别把事情说得这么轻松,我付出了多少你又不清楚。”
“是啊是啊,”木匠的声音低沉了许多,“要想成功不付出点什么又怎么能行?道理我自然明白,我也肯坚持,只是害怕失去。因为这他妈太难了。”
“你难道甘心一辈子都做木匠?每天画着这些直不直弯不弯的墨线你就知足了?还是说你喜欢他们看你时羡慕尊敬的眼神?”
宛如实质的沉默不知何时充斥于整个空间,零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橡胶质感的沉默。零诧异地看了985一眼,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录音笔,好像在说“怎么回事?坏了还是结束了?”985摇摇头,也用手指了指录音笔,似乎在说“别紧张,等等就好”。
大约半分钟后,木匠的声音再次传来,“面对你说遗言,感觉怪别扭的。”
“叫我帮忙录遗言的是你,现在说别扭的也是你。你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拖延时间?亏你想得出来。我巴不得不能逃过组织的追捕呢!别把我想得这么不堪,再说如果我真是来抓你的,你现在还能这么轻松?好好想想吧。唉,其实我死就死了,我这种人老早就算已经死了吧,就是可怜了我的徒弟啊。”
“如果我是你,我就想办法带着他一起离开,就算不为自己也是为他。”
“说得简单,以为人人都是你啊!如果我一直活着,零根本跑不了。只有我死了他才有逃跑的机会——他只是零,组织不可能花大力气监视他的。看过《斑羚飞渡》没有?”
“没看过。我也不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确定自己真不是在拖延时间?你要是再跟我乱七八糟地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可就不能像这样心平气和地聊下去了,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能一枪崩了你!”
“这可不能全怪我,谁又能心平气和地直面死亡?”
“说实话,我觉得你就算死了,你那宝贝徒弟也不见得能逃出去。”
“所以我才会这么积极地来抓你,今天我死了也顺便把你放走了,你可就欠我了一个天大的人情。既然我已经死了,那这人情就还给我的徒弟好了,帮我徒弟一把。”
“你想的可能有点多,你这样帮我我当然很感激。至于你的徒弟,反正你已经死了,我帮不帮他你也不知道了。说实话这段录音能不能送到你的宝贝徒弟手里还是的问题呢!你会不会太看得起我了?”
“都到这地步了,冒险一下又何妨?帮不帮忙随便你,你开心就好,反正我押你赢。好了好了,你也别烦我了,真的要说遗言了。”
“现在准备好了?”
“准备个头,你能对死亡保持平常心?可别跟我扯什么‘感谢死亡’。哪有什么准没准备好,只是死我一个和死咱们三个的数学题罢了。”
“思想境界够高啊!”
“到底是我在拖延时间还是你自己在拖延时间?你还是闭嘴吧。别到时候我们谁也走不了。”
隔了几秒,木匠才重新开口,似乎是在酝酿情绪。
“零,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请不要说我‘牺牲’了,我的死跟任何人都无关,更不是为了组织。如果说真是为了谁,我想也是为了你。
“自你成为正式杀手,取得‘零’这个名字后,我就一直在想这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我想不仅是我,就是你也应该能或多或少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杀手的诸多天赋,甚至连平庸的杀手也称不上。每当我看见你起早贪黑拼命训练时我都会在想你会不会有别的可能性。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是零,是组织的杀手,你不可能是你自己。
“但现在我发现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所以我选择用自己的死来换取画家的帮助。刚刚说了,别说我是‘牺牲’的,哪怕我是为你而死,也不要以为我对你的期望有多大。我这样做也是有私心的,因为这是我未竟的梦想。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从浮游吧回来问我有关‘木匠’这个名字的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告诉你‘木匠’并非私人性质的名字,组织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很抱歉,我说谎了,组织就是这般不近人情,所谓的‘个性化称号’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你的猜测没有错,我叫‘木匠’是因为用断头台和大风车残忍杀害了那个最后被截成两节的人。不过这个名字的非私人性也体现在这里,这个人不是我杀的而是组织帮我杀的,就像罗贯中帮诸葛亮火烧博望坡一样,可笑。个性化也是组织施舍的。我叫‘木匠’只是一场表演,我又不喜欢木工,我喜欢的是书法啊!
“我想你可能也注意到了,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什么任务,这是‘个性化称号’的福利,没有这个我怎么会骗人呢?说到底,怕了,拥有的越多越害怕失去。可实际上都是哄人的把戏。
“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是真的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是接受画家的帮助吧。别相信组织的鬼话,我用脚趾头都知道他们会说什么。绝影和组织是一路人,画家不可能和他们参和在一起。”
“喂,还等什么,赶紧给我来一枪,准备好了现在,等下就不好说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说到这个,我死后你要给我念悼词不的?”
“唔,‘人死身灭,精神永存’怎样?”
“别,千万别,死了就别再打扰我。‘人死身灭,精神永存’还不如‘人死身灭,干干净净’。”
“那行,就用‘人死身灭,干干净净’好了。”
“喂,我的意思是说……算了,随便你,只要不是‘人死身灭,精神永存’就行。”
“一路走好,我的朋友。”
“兄弟,祝你好运。”
“砰——”。吉祥被枪声惊醒,像屁股给打火机点着似的慌忙跳下桌子。吉祥疑惑地往回望了一眼,围着桌子踱来踱去,一个劲地嗅来嗅去。意料之中桌子被炸得粉碎的情形并没有出现。零和985像门神一样呆坐在椅子上。零再次灵活地爬上桌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录音笔,伸出爪子轻轻触碰录音笔,像在判断老鼠的死活。就在吉祥放松的当口,画家的声音再次传来:“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候,只是不被黑暗所遮蔽罢了。”
吉祥惊得往后一跳,喉咙底下传来低沉的“呼噜”声,他半弓着身子,零相信只要录音笔再发出半点声响,吉祥一定会扑上去把录音笔撕得粉碎。不过录音已经结束了,985站起身来,“事情就是这样。这件事你最好别跟任何人讲。有些事情得一个人独处时才能想明白,我就先走了。日记我暂时先带走,这几天可别写日记,被组织知道了可不好。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来浮游吧找我。”
“浮游吧?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近来最好不要去浮游吧。”
“到时候你就会明白自己非去浮游吧不可了。你也不用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是去浮游吧的时候了。相信我,到时候你不会犹豫,也不会纠结,选项自然而然就会出现。”
零感觉今天自己处于信息台风的风眼之中,自己并没有主动去探索什么,但各种各样的信息却纷至沓来叫自己知道它们,也不管自己想不想知道。零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到底是木匠死去的悲伤?还是了解“真相”后的悲愤?话又说回来,那段录音是真实的还是经过加工的?如果是真实的,组织为什么会叫985把录音笔送来给我,难道不怕自己反叛组织?还是说组织这样做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好心?可这也说不通,录音的内容可以轻而易举地反驳这一点。如果这是假的,组织又何必让自己听到这样的内容?难不成是为了看自己会不会反叛?可自己只是零啊,就算有这贼心也没这贼胆啊!还有985,他尽管没有个性化称号,也应该是组织的高层吧,又为什么会叫我到被组织视为“眼中钉”的浮游吧找他呢?完全解释不通啊!……如果录音内容真的是真相,那么这个真相又引出了更多的疑问逼迫零去探索真相。零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自己明明什么都不想知道,可事情却让自己不能如愿。
吉祥像说梦话似的叫了一声。零发现吉祥不知何时又趴在桌上休息了,刚才录音笔的事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困扰,他只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罢了罢了,零想道,到该知道的时候自己总会知道的,就像今天一样。可惜日记给985拿走了。
猫总是对的,零现在能确定的只有这一点。


文章作者: New 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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